小时候吃的鱼几乎都是小鱼，都是野生的。那时候家里穷，买不起鱼。吃鱼只有靠自己去捕。村子里水沟多，水多鱼就多。一年四季，我和父亲都去捕鱼。捕到的小鱼居多，最大的鱼是鲫鱼，偶尔捕到鲤鱼、草鱼或鳖，也不如小鱼让人欣喜。

　　吃鱼要吃鲜，烧鱼要草锅，柴草烧鱼特别香。母亲是会烧鱼的人，无论什么小鱼，经过她的烹饪，色香味俱全。儿时家里穷，买不起酱油、老醋，更没有料酒、桂皮、八角等调料。母亲就靠油盐和地里长的葱姜蒜，把小鱼烧得香飘十里。烧鱼之前，要杀鱼，把鱼开膛破肚，取出肠子等。大鱼还要把鳃抠出来，小鲫鱼也要把鱼鳃清洗干净。小鱼弄起来费时。母亲一手捏着鱼脊背，一手在鱼肚子处用力一捏，挤出鱼肠，清洗一下就可以下锅。如果是鲫鱼超过一两重的，就要小心了。千万不能弄破鱼胆，否则一条鱼苦了，坏了一锅鱼。二两以上的，还要在鱼身上斜着轻轻划上两刀，好入油盐，也容易煮透。

　　烧鱼先热锅，母亲在灶膛里点好柴草，等铁锅烧干，用刷把在锅里挠一圈，挖一勺浸在大瓷碗里的猪油，往锅心一放。在油慢慢融化时，锅铲把油向四周一荡，然后撒上姜丝、大蒜和葱花等，香味就出来了。但这要掌握火候，不能把姜蒜辣椒烧糊烧焦了。小鱼要事先粘上面粉，鱼多时直接放在盆里，撒上面粉用手搓、揉。粘了面的鱼下锅不会烧掉皮，也不容易粘锅或糊了。面也不能裹得太多，把鱼鲜味挡住了。

　　鱼在锅里经油炸到金黄色加水，盖上锅盖大火烧半小时，然后改为小火慢慢熬。水要多加，最好没过饼下面一小部分。烧鱼的时候，鱼汤漫上来，浸透饼的底部。每次烧鱼的时候，母亲都会在锅边贴饼。饼要在添水前锅热时贴。一口锅一张饼，有饼有鱼。贴饼要薄、要烧脆，上面有嚼劲，下面有嚼头，既有面香味，又有鱼鲜味，那味道才叫绝对。

　　结婚以后，到爱人娘家吃饭，岳母烧鱼锅贴用玉米面粘鱼，玉米的香味和鱼的鲜味融为一体，也别具一番风味。

　　到饭店吃饭，鱼是必点的。许多人喜欢吃大鱼，大鱼刺少肉多。红烧鱼、糖醋鱼、清蒸鱼、水煮鱼、瓦块鱼等，鱼的种类繁多，其烧制的方法也五花八门。只要我点菜，必点小鱼锅贴。有的饭店鱼烧得好吃，有的饭店锅贴烧得有特色，但很少见到，一方面是小鱼费事，喜欢吃的人不多。另一方面可能赚钱也少，不如杂鱼赚得多。杂鱼锅贴里面各种鱼都有，有的饭店甚至加入螃蟹、龙虾、鲶鱼等，价值不菲。

　　泗洪烧鱼能让我流连忘返的，是县城一家普通小饭店。老板是厨师，他烧的红烧鲫鱼颇有特点，不仅鱼烧得味道鲜美，而且鱼汤也非常好喝。有一次，一位朋友钓到几斤鱼拿到饭店里烧。钓的鱼是洪泽湖野生鱼，肉质细嫩，味道纯正，有点土腥味。就像吃羊肉要有膻味，吃动物要有“野味”。那天，我一个人吃了两条鲫鱼，最大的一条半斤，那是我多年以来，吃得最满意最大的鱼了。

　　会吃鱼的人把鱼放进嘴里，连骨带刺都吃了。更神奇的是把一条鱼塞进嘴里，再拿出来的时候，只剩鱼刺不见鱼肉，还是完完整整的鱼骨架。我吃鱼爱讲究，只要是不喜欢的鱼，不合自己胃口，绝对不吃。大饭店里烧的大鱼再好看、再好吃，我也不吃。

　　周末，我经常买小鱼或鲫鱼，回家让妻子烧。妻子每次烧鱼的时候，我都会在旁边叮嘱：“多加水，多煮一会，要熬出鱼汤。”有时妻子听得不耐烦，生气地说：“你自己烧去？”我就会想起母亲，想起她烧的小鱼锅贴。可惜，母亲已经离开多年，此生再也吃不到她烧的饭菜，再也吃不出当年小鱼锅贴的味道了。